薛兆丰

你好，今天我们继续应用科斯定律。我要彻底改变你对环保的看法。你一定很支持环保吧？认为不惜一切代价都应该保护环境吧？

汽车与马车谁更环保？

今天生活在大城市的人经常被雾霾困扰，雾霾很重要的一个来源，就是汽车尾气。现代化的生活破坏了环境，以前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，以前没有汽车。那时候的空气，你猜怎么样？你会说那时候的空气当然很好，既然没有汽车，那就都是新鲜空气。

没错，那时候是没有汽车尾气的污染，但你知道那时候的交通工具是什么？是马车。马车得用马来拉，马有什么副产品？马的副产品是马粪，马粪有什么了不起的？

你要知道，在20世纪初，整个美国有300多万匹马，仅仅纽约就有十几二十万匹，每匹马每天拉出几十磅的马粪，这些马粪都堆在马路上面。太阳一晒，这些马粪就变成马粪干，车轱辘一压过，马粪干就变成马粪粉，风一吹马粪粉就弥漫在空中，腐蚀你的皮肤，腐蚀你的衣服，腐蚀你的眼睛。

你会因为这些马粪都是“有机”的而感到庆幸吗？不会的，一样是污染，非常可怕的污染。那时候用马来拉车还有其他污染，比方说那时候马的铁蹄跟马路的石头碰撞，发出巨大的噪音；有许多马非常疲倦的时候，就会死在路上，没有人搬走它；马还会失控，造成严重的交通问题，等等。

所有这些我们都忘记了。其实当年汽车被发明出来的时候，很多人都在欢呼，我们终于可以摆脱马粪的污染了，所以咱们的生活，其实是在改善，我们只不过是忘记了过去的日子是怎么样的。

在当年，中央公园到处可见的可不是天鹅，你知道是什么吗？那是猪。因为猪是可以吃垃圾的，大家都认为它对保护城市环境有那么一点贡献，所以不能把猪赶走，但是猪本身就带来了极大的骚扰。人跟猪生活在一起，那是上个世纪初纽约的情形。

左图是满街马粪的真实场景，右图是当时的一幅漫画，讽刺空气非常糟糕，需要带过滤器才能上街。这本书详细地讲述了美国早年的生活实况，无论是食品、街道、治安、教育、出行等等方面，以今天我们生活的标准来看，都是触目惊心，不堪回首的。

昔日美好的时光，它们糟透了

有一本书，我很喜欢推荐给朋友，这本书的名字叫《昔日美好的时光，它们糟透了》（The Good Old Days, They Were Terrible ），它里面就讲我们生活的每一个方面，在上个世纪初的时候是多么的糟糕。

其实只要年纪大一点的人都记得，我自己就记得，我小时候早餐吃的油条用什么包的。用报纸来包的。报纸上面有什么？有油墨，油墨里面有铅，铅对身体是极其有害的。但那时候我们哪有这样的观念，能够吃上油条已经很不错了。其实今天的现代化生活给我们带来的才是更绿色、更环保和更健康的。

这就是科斯定律的基本含义：我们必须用持平的眼光看待污染问题。因为这不是一方污染另外一方的问题，而是双方或者多方在争用一种稀缺资源的问题，我们得取得一个平衡。

“科斯对价”化解狼群之争

我再举一个例子。在好几年前，那是克林顿在职的时候了，当时的生态学家发现，美国黄石公园整个生态链里面缺了重要的一环，就是缺狼。狼群不够了，得给黄石公园引入狼群，问题在于引入多少狼才算合适呢？

如果你拿这个问题来问主流经济学家，他们可能给你做个数学模型，再做一个求解，说最佳的狼数目是多少。但实际上，真实生活可不是这样处理问题的，因为在黄石公园里面，不同的人对于狼群数目是多少，具有不同的答案。

比方说在黄石公园里面，有些人是在里面饲养牲口的，这些饲养牲口的人，你说他们想要多少狼群？他们认为最佳的狼群数目是多少？他们认为最佳的狼群数目是零，一只狼都不要最好。

当然也有些人是在黄石公园里面打猎的，那他认为狼群数目是多少合适呢？对了，这要看他打的是什么猎，如果他打的是狼，那当然狼越多越好，一枪打死两个最好。但是如果他打的是其他动物，比如他打的是兔子，打的是鹿，那么他也会认为狼群的数目最好是零。

当然，如果你问黄石公园的管理员，他们可能会说，引入的狼群越多越好，因为引入的狼群越多，他们得到的经费就越多。你再问环保分子，可能环保分子也认为狼群数目越多越好，因为狼群数目越多，整个环境就越原始。

这就引发了一场关于狼的战争，大家为到底要引入多少狼争论不休，最后怎么办呢？

最后他们从科斯定律的角度找到了解决办法。那就是养牲口的人，如果他能够证明自己的牲口被狼咬死了，那么养狼的人就得向他们提供多少多少的赔偿。

有了这个价以后，养狼的人就知道养狼是有代价的，他们必须把狼群数目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之内。我们通常把这个价叫做“科斯对价”(Coase in payment ),所以求平衡才是最重要的。

干净的煤和肮脏的空气

有时候市场本身就能够找到更好的办法，用行政强制的手段去搞环保，反而会适得其反。

当时在美国有两种工业用煤，一种是美国东部生产的，这种煤含硫量比较高，杂质比较多，价格比较便宜。另外一种是西部生产的，这种煤含硫量比较低，杂质比较少，当然价格比较贵。

许多工厂为了提高效益，愿意买这些西部生产的煤，而使用这些西部生产的煤对环境的污染比较少，这本来挺好的。

但是东部的煤矿工人，他们联合起来游说政府，要政府增加环保力度。

于是政府强迫所有工厂安装一种昂贵的过滤器，当所有的工厂都付了钱，装完这种昂贵的过滤器以后，他们的生产成本已经上升了。所以他们就没有积极性再去买那些含硫量低、污染比较少，但价格比较贵的西部煤了。反而只好去买那些含硫量高、污染严重的东部的煤，结果是空气质量变得更糟。

20世纪80年代初，有一本叫做《干净的煤和肮脏的空气》（Clean Coal/Dirty Air ）的书，专门记载了这件事情。

布餐巾和纸餐巾：哪个更环保？

讲到不同用途的平衡使用，我还喜欢举一个例子，就是高级餐厅的布餐巾。你说用布做的餐巾更环保，还是用纸做的餐巾更环保？常见的回答有4种。

考虑最不周到的回答是，用布当然更环保了，因为布可以重新使用。

没错，布是可以重新使用，但是，如果重新使用布做的餐巾的话，你得清洗，这是不是得浪费水？是不是得使用很多清洁剂？你还要烘干，实际上还要浆洗，让这布变得很直很硬。同时餐巾也必须用簇新的，不能用补丁的，所以它稍微旧一点，就要把它扔掉。所有这些都是成本，都是对环境的负担。

第二层的回答我觉得好一点，那是说我们得考虑、得衡量、得算一算，这是第二层的回答。

第三种更好的回答，是说想都不用想，肯定是用布对环境的破坏更大，因为用布做的餐巾更贵。更贵就意味着消耗的资源更多——不管什么资源加起来——它消耗的资源肯定更多。用纸更便宜，也意味着纸对环境的破坏更少。

但我认为还有一种回答比这个回答更好。那就是哪怕是用布做的餐巾，也不一定是浪费。为什么这么说呢？你看，我们到很高级的餐厅吃饭，用上用布做的餐巾，通常都是有原因的。一个朋友20多年没见了，咱们好好吃一顿，吃个烛光晚餐，留个好纪念。

这时候根据科斯定理，我们就能明白：我们吃一顿用布做餐巾的晚餐，确实伤害了环境，但是所有的伤害都是相互的，如果我们今天晚上不吃这一顿烛光晚餐，不用布来做餐巾，就会伤害我们的友情。

当然，环境的破坏是不可逆的，但是咱们的生命也是不可逆的，过去了就过去了。所以关键是什么？是平衡，是要看值得还是不值得。

课堂小结

我们必须用持平的眼光来看待污染问题，因为这不是一方污染另外一方的问题，而是双方或者多方在争用一种稀缺资源的问题，我们得取得一个平衡。

课后思考

我们所生活的城市，很多公共场合都能见到垃圾分类箱，每当我们扔垃圾的时候，要把垃圾先做个分类，哪一部分扔哪一个箱子里。请问，你觉得这种垃圾分类的做法有助于保护环境吗？

欢迎你给我留言，我们下节课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