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好,今天我开始正式给你讲“ 渔村的故事 ”。

记得吗?我们前面做了铺垫,讲了什么叫“边际收益递减定律”,我们解释了专栏文稿里面,给你看“渔村的故事”那个表格和两张图。给你解释了一个重点,这个表格和这个图具有非常强的一般性、普适性。

咱们就根据这个表,讲四种所有制的比较。咱们开始讲,渔村的故事。

1.渔村的故事

话说很久很久以前,有一个渔村,渔村里面生活着1000位渔民,这1000人他们每天都在岸边打鱼,每天每个人都打4条鱼。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每天都重复。这时候我问你,这个渔村每天打鱼的总产量是多少?每人4条,总共1000人,总产量是4000条鱼,天天如此。

忽然间,从天而降一艘渔船,村里面多了一艘渔船。其中一个人发现了这艘渔船,当然,这艘渔船就是他的。乘坐这艘渔船,出到海里面去打鱼的话,能打更多的鱼,所以他就用这艘渔船出海打鱼了。

而发现这艘渔船的人,是个民主党人,是个爱好公平的人,爱好平等的人,是个集体主义者,所以他决定:这艘渔船我要依据“集体所有制”的方式进行管理。

2.集体所有制的含义

所谓“集体所有制”的方式,包含两个含义:

所有在船上工作的人,他们平均分配每天打到的鱼货,经济权平等;

所有在船上的人,他们一人一票,有平等的政治权,来决定是否让更多的人上船。就是每当外面有人想要上船一起打鱼的话,船上原来的人一人一票,来决定让不让新人加入。

你看,一个是经济的平等权,一个是政治的平等权,这是集体所有制的特点。你说这样的制度好不好?听上去挺美的,对不对?好,那他就开始。

3.集体所有制下,“平均产量”决定集体成员数量

现在的问题是,在集体所有制下面,最多有几个人能够上船呢?

你不能胡乱回答,你必须看着下图,我给你准备的数据来回答。

你要看,船上的人数是零的时候,这艘船的总产量是零,当然它的边际产量、平均产量也是零。当船上有一个人,这艘船开到远方的时候,他就能打6条鱼。打6条要比岸上4条鱼多,所以第一个人会上船。

同时,这一个上船的人,他得到的边际产量是6条鱼,平均产量也是6条。

如果第二个人上船呢?第二个人能带来的总产量是16,也就是说,第二个人自己本身带来的边际产量是10,比第一个人的边际产量6还高。你知道为什么吗?为什么第二个人上船以后,整艘船的总产量不止涨了一倍呢?那是因为,船上的两个人不是简单的重复劳动,而是有分工合作,他们的效率提高了。

这时候,第一个在船上的人,会不会让第二个人上船呢?会的,因为第二个人上船对他自己的收益也有增加。记得吗?我们在船上实施的是经济平等权,所以每一个船上的人,当他决定让不让新人上船的时候,他会盯住平均产量那一栏,所以第一个人会让第二个人上船。上船了以后,平均产量会从6条鱼变成8条鱼。

他们会不会让第三个人上船呢?也会。当第三个人上船的时候,虽然第三个人带来的边际产量开始下降了,但是,这三个人的平均产量还是维持原来的8条鱼,所以原来的两个人会让第三个人上船。

他们会不会让第四个人上船呢?我们要看这个表。当第四个人上船的时候,这第四个人的边际产量进一步下降,而平均产量从8变成了7.5。原来这三个人,他们每天能够分到的是8条鱼,但自从第四个人上船以后,他们得到的鱼就会减少,所以原来船上这三个人会拒绝第四个人上船。

答案是,在集体所有制下面,最多只有三个人上船。因为他们盯住的是“ 平均产量 ”这一栏,他们不想让自己的平均产量下降,一旦下降,他们就拒绝新人的进入。

4.“上船费”换取集体成员权

问题是,那第四个人想上船吗?想啊,因为上船以后他能够分到的鱼是7.5条,要比岸上好。但人家船上的人不喜欢他,不让他上船,那怎么办?

他可以偷偷贿赂原来船上的人,他给船上的每一个人半条鱼,贿赂他们,好让他们的平均产量维持8条鱼不变。给完贿赂以后他还有收益吗?还有。因为他7.5条鱼,给完1.5条鱼的总贿赂以后,他还剩6条鱼,那还是比他在岸上的收益更好。所以他就会给原来船上三个人每人半条鱼的贿赂,然后他就能够挤进去了。

当然了,“贿赂”这个词太难听了,有没有办法换个好听一点的词?有,咱们不叫贿赂,咱们叫上船费、入会费、见面礼、会员费,都可以。不管怎么样,只要有真实的需求,人们去换一个说法的能力还是有的。结果你看,原来美好的经济平等权被打破了。

但实际上,船上原来的三个人和第四个人,他们的收益都增加了。

这里面我们得到一个很重要的经济规律,那就是在集体所有制下面,当每个人都平均分配他们的收入的时候,船上的人数规模偏小,外人会有打破规则重新上船的积极性,而船上的人,也有收取贿赂或者补贴让外人进来的积极性。

5.择校费和奖学金的集体成员权解释

同样的道理我们可以用到学校上去。你看不同的学校,如果他们是根据学生的平均成绩来攀比的话,那么这时候,你猜学校的平均人数会偏大还是偏少?学校里面学生的人数会偏低。

为什么呢?因为当成绩低于平均分的同学想要进来的时候,他会拉低平均分,所以学校原来成绩比较高的同学,就不愿意让那些成绩比较低的人进来。

但是成绩比较低的人想要进去吗?想啊!有什么办法?行贿,他给里面的人补贴,他多交一点学费。我们不叫行贿,我们能想出一个好一点的词,我们说这叫“择校费”,我们把这叫做“赞助费”,我们还可以叫“插班费”。

如果教育部门说不准收择校费,不准收插班费,不准收赞助费,那学校还有办法吗?学校还有办法,他们会积极想一些新的办法,毕竟好处放在那儿。

他们还可以用一种灵活的办法,他们可以把那些更高的学费称之为标准学费,然后向那些成绩好的同学返还一部分学费,他们称之为“奖学金”,这事情不就办妥了吗?

其实所有的学校都是一样的,他们是实施价格歧视最频繁的地方,不同的学生收不同的费用非常常见。像美国很多大学本科收费一点都不手软,收到的钱用来补贴那些研究生。研究生替学校增光,做出尖端的研究成果,本科生要蹭这个光就付钱。

城市的居民也有这个特点,你看每一个城市,特别是那些城市居民享有相当福利的城市,他们一般都是比较排外的,因为外来的移民会分薄他们的福利。但是外来的移民想进来吗?想。那有什么办法能够说服原居民,让他们进来呢?可以交一笔“户口增容费”。

6.“顶替制”让成员关心集体企业的长远收益

我们来继续讲集体所有制的故事。你看船上有三个人,忽然间他们发现,如果这艘渔船拿去升级换代,装上一个GPS,那么这艘渔船就可以跑到更远的公海里面去捕鱼。捕到的鱼,那就会更多,就更甜美了。

但问题是,你要对这艘船升级换代得用两年的时间,船上有两位老员工,两年之后都退休了。你猜他们做决策的时候,会赞成去升级换代,还是反对呢?

当然他们会反对。他们对这艘渔船效益的关心,只在他们任期之内,他们退休以后,这时候渔船能打多少鱼跟他们没关系。哪怕这艘渔船将来能打很多鱼,他们也不在乎,他们宁愿这艘渔船不去升级换代,今天能打多少他们就能得多少。

也就是说,集体所有制里面行使的是成员权,每一个成员只关心他们所占有的资源,在他们成员权仍然有效的范围内产生的收益,超过这个有效期,资源带来多少收入他们不关心。

那我们有什么办法,让这些成员多关心一点这个资源、这艘渔船长久的收益?当然,你可能会说给他们一点期权,给他们一点未来的股票,但是股票期权不是集体所有制的产物,那是私有了。

其实有一个办法,过去很多国家、很多地区实施的集体所有制就有这个问题,很多工人他们对工厂的生产,对工厂的设备并不关心,其中让他们增加一点关心的办法,就是让他们的子女顶替他们的工作。

他们的子女如果能够顶替的话,这无形中延长了他们的任期。很多人批评子女顶替不是一种很好的选择职业的办法,但是你要知道,在当时的约束下,子女顶替是增强集体所有制下面,成员对集体资源关心的一个办法。

7.集体所有制下,资产交易的成本更加高昂

集体所有制还存在一个问题,那就是每当这些集体所有的资源要发生买卖的时候,你必须征得每一个成员的同意,而要达到一致的赞同,成本是非常高的。

在中国的大部分农地,实际上就是集体所有的,它既不是政府所有,也不是家庭或者个人所有,而是村集体所有。在土地是村集体所有的情况下,每当要发生交易,交易的成本就非常的高。

由于一块集体所有的地,每当交易的时候都要所有人的同意,所以大家都得互相陪着,一直“奉陪到底”。哪怕你离开农村,到城里工作很多年了,你还是割舍不下这块地,时不时要回去重新参与到各种决策当中去。

周其仁老师对这种状况写过一篇非常生动的文章,他把这种互相奉陪的状况称之为“ 血战到底 ”。我在专栏文稿里面给你准备了这篇文章的链接。

课堂小结

总结一下,集体所有制的特点,在于让每一位成员平均分享经济权,平均分享政治权,但它带来三个问题:

资源利用不够充分,因为每个人都是盯着平均收益不下降的那个点;

成员缺乏对资源长远收益的关心,他们只关心成员权有效期内,资源能够带给他们的收益;

集体的资产在发生转让的时候,交易的费用特别高。因为你必须取得每一位成员的同意。

课后思考

今天我留给你的思考题是,既然集体所有制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,为什么我们还经常见到好多不同形式的集体所有制,在世界不同角落、不同时间,反复使用、反复实施呢?

欢迎你给我留言,我们下次再见。

*附: 周其仁:血战到底的逻辑 http://zhouqiren.org/archives/1385.html *